sunny

玉兰香（澄曦，含聂蓝）

我从小即立下志向，长大后定是要迎一位如玉兰花般俊美温润的地坤作为伴侣。

就像蓝涣那样的人儿，便是极好的。

蓝涣是这一片的人家里，最最好看的地坤。

他年纪长我两岁，我十岁前身高一直相较他要差很多。

每逢佳节，家家户户聚在一起谈天赏景时，蓝涣都会给小伙伴们带他母亲做的糕点。他脸盘圆润如同中秋朗月，总是笑眯眯的，眼里似乎有星星闪烁。将糕点小心地递与我时，他的目光自上方投来，仿若柔美的月洒下圣洁的清辉。

儿时自是愚顽懵懂，只是觉得同蓝涣接近时会格外的安心。我便想，长大后若是成家，就找一个像蓝涣这般的人儿。

过了十岁，个头猛然开始疯长。不到十三时，再与蓝涣在一处时，发现两人肩膀已然齐平。以前印象里的蓝涣是有些近似于长兄甚至前辈的形象，微笑着便轻松地构建起温馨安宁的氛围，现时再看他，却不由带了些另外的心情，想要随时为他出头、保他平安。

也是那时起，我开始反感一切喜欢有事没事来蓝涣跟前乱晃的天乾，觉得这些坏小子都既无知又自大，一个个的烦人得很。

“涣哥，你能不能不要让他们来烦你？” “他们是谁？”

“就是……屠夫家的聂大、裁缝家的温二、郎中家的金三……”

“没有惹我烦啊，你们都是很好的哥哥弟弟呢。” 

蓝涣仍是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我有些气恼。更恼他似乎拿我与聂大温二金三他们当做一丘之貉。

但我自是不会没骨气地同蓝涣闹脾气。于是我去一一找了那些讨厌的浑小子，警告他们不许再来蓝涣跟前碍眼。

其实我也自知是不太占理的。但这不妨碍我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在被金三讹去半年的零用、被温二使诈骗得捅了马蜂窝、又在与聂大的肉搏中被轻而易举地掀翻继而轱辘辘滚下山坡摔坏了腿后，我终于不再在蓝涣身边看到那些碍事的家伙。

蓝涣带着亲手煲的汤粥来看我，眼泪从好看的眼里扑簌簌地掉下来。这是我头一回见他脸上没了笑容。

“傻孩子，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跟哥哥说。” 蓝涣说。我其实不喜欢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却顺势而为地耍赖：“涣哥以后不要和这些坏人玩了。”

蓝涣轻轻掐了下我的脸，柔声说了好。他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后来我想明白了，蓝涣这般好的人儿，就如那芬芳的花朵，自是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喜欢的。我如果想要成为他眼里特殊的那一个，必须也得先是出类拔萃的。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眼窝终日都是青黑的，犯困时便学古人悬梁刺股。我一心想着要挣个功名，出人头地，才好配得上蓝涣的美好。

蓝涣这般聪慧的人儿，应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却又并未点破。之后的几年当中，两人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却自然而然地靠近，相伴的时间变得平常起来。蓝涣会关心我是否劳累，给我带些他做的汤点，劝我保重身体，有时还来帮我研墨，坐在一边看着我念书。我偷眼看他，见他丰润的脸颊带着红晕，笑得温柔。

那些时日是那样的安宁而幸福，读书的辛劳与相伴的喜悦交叠出一种浅浅的独特的甜。在纸墨的香气中，我似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未来，即将到来的每一天都充满了芬芳的玉兰气息。

离家奔赴考场与功名前，我大着胆子牵住来给我送行的蓝涣的手，声音颤抖着说出“等我”两个字。然后两人一起流下了眼泪，泪水里含着不舍，也含着希望。

若这是世人传唱的美好话本，后面必然会有盛大的团圆作为结束；可事实上于我而言，这一幕离别已是最完满的终章。

眼前的英俊后生正是我当年金榜题名时的年纪。一样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原来岁华飞度竟匆匆如许。

这位聂公子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据说祖辈本是屠户出身，本人却温和文雅、谈吐不凡。明明是个身长九尺、体格强壮的汉子，却生得一张五官柔和的面孔。

此时我更是有些恍神，透过面前的年轻人的眼睛，似乎刹那穿越了时空，竟模糊地看到了深藏于记忆中的容颜。

刚同这位新近结识的后起之秀互相客套几句，便见我家小女冒失地闯进来，口里喊着“爹爹爹爹，我听说……”，见有客人在骤然羞红了脸。

我对聂公子表示抱歉，却下意识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这丫头同她母亲相似，任性莽撞但胜在单纯活泼。

当年被“榜下捉婿”时，我觉得非常荒唐。我对他们说，在故乡有我不能辜负的人，有我无法违背的承诺。

我踏上归程，披星戴月。到家后，还未及与蓝涣相见，先看到病榻上的父亲。母亲满眼憔悴，和我说父亲这病来势凶猛，已试过各种医药与偏方，仍是束手无策。而我在归家路上的这些天，那位“赏识”我的官老爷，已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的状况，来信说可以请相识的名医出手，所求的回报则是我的后半生。

到底是怎样的心绪下做出的选择与决定，我已记得不太分明了，毕竟年月已过去了太久。但我终是领了这恩情，选了自己的命运。

我的妻是与蓝涣截然不同的人，爱笑爱闹，直到现在这把年纪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当然，她也非常美，待我极好。这也就足够了。我自然也是尽心地待妻儿，选择既是自己做出，便需尽好自己的责任与本分，再无回头和憾恨的资格。

年少时候说的那些，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如何如何的人，其实大概都是做不得数的吧。

今天看到聂公子与故人相似的眉眼后的瞬间恍惚，应当也只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感太过纯真，以致年少时光里的影像总是记忆深刻。

聂公子离开后，我问女儿，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话。

她似未听进去我的提问，自顾自发痴似的说：

“我今后若是成亲，必得嫁一位像刚才这位公子般潇洒的豪杰人物。”